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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婚禮(九)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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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地凍,冰雪路滑,那兩人英姿勃發,馳騁馬場不見一絲驚慌。放開馬蹄,肆意奔跑,都讓人為他們捏一把汗。這才見千代敏之馬騎的相當帥氣,從這裏看去似乎她與羅宇挺相配的。可是……

靖楞神間,肖羅宇策馬急速向他奔來,馬蹄在離他半米遠才戛然收停。多少也是在馬場馬背縱橫過的井上靖楞是出了身冷汗。

馬背上的肖羅宇居高臨下,氣質比之冰雪還要冷三分:“你找我有事?”

“顧楓我送回去了……”他開口說。

“知道了。”他冷淡地答。就掉轉馬頭要走。

“可是,哥,這是個什麽狀況?到底怎麽了?”靖追問道。

“沒什麽。”他冷漠地回覆,這次他不再停留,策馬而去,徒留給靖一個孤傲的背影。

其後,肖羅宇的脾氣就一直冷冷的。他周到利落地布置了今日井上秀石頭七的祭奠儀式,不說一句多餘的話,然後把自己關在少主尊府裏。直到今天一早,大家按時來到靈堂,發現他已經一個人跪在裏面了。

靖實在摸不透他的行徑,不過猜想得出他和顧楓之間一定又出了問題。他心裏急,整個祭奠儀式他哀傷,卻對羅宇更加憂心,一時更難過。

靈堂內的肖羅宇一直跪著,這是最後能和師父說說心裏話的時候。過了今日,師父就會真正離他遠去。他便是這世上最孤寂的靈魂了。

“師父,我保住了井上莊園,你放心,我會傾盡全力,讓它重新崛起。我會讓工藤部付出代價,我會讓工藤死無葬身之地。”他低沈地說:“我現在有大把的時間和精力,我一定能完成……顧楓已經離開我,所以今後我不會再有任何牽絆了。如您所願,我終生會為了事業拼搏,光耀井上族徽。您可以瞑目了,是不是?”

“師父,我覺得很孤獨,今天我還可以和您說說話,今後呢?我便真的只有一個人了。這世上只有我一個人……您了解嗎?我很想你——你知道嗎?你會懂我的難過嗎?你告訴我——”他緩緩地傾訴。

想起與師父之間父子之情的錯惜,念及雖保住井上莊園,他卻痛失我愛。肖羅宇的聲音越來越低,哽咽不能語。隱忍好久,他再也壓抑不住,失聲痛哭出來。

他的難過不會在外人前顯現。遠遠地守在門口不讓任何人進來的健雄,聞聲驚詫至極。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可是少主是何樣冷漠心機深沈的男人,從未有過的慟哭驚著了他。

少主怎麽會這樣悲痛?健雄只按照吩咐讓靖少爺送顧小姐離開,知道千代敏之留了下來,其中緣由大約能猜到一二。為了解除井上莊園的危機不得已而為之。他總覺得顧小姐能明白的。只是,顧小姐暫時離開了,少主也不至於這樣難過,不過權宜之計,總有辦法熬過這段日子再聚首。

老莊主去世,健雄也很難過。可是看到這樣的少主,他心裏更多的是焦急。遠遠地看著的他,此刻哪裏還容他的急,只見少主跪著的身姿,慢慢地萎靡,瞬間滑倒在地。

健雄趕緊奔了過去,少主從晨起就跪著,有大半天了滴水未進,一定是悲傷過度。莊主的離世讓他打擊太大了,他這七天來要硬撐著應對危機,連悲痛都不能肆意,即使平日裏鐵打的人也是挺不住的。

健雄從背後扶起羅宇,觸手可及的粘濕,他很是詫異,定睛一瞧,手上是血。羅宇穿著黑衣所以看不出,可是胸前的血已經滲透出來,正好沾染到他手上。

“少主,你怎麽了?”健雄驚訝地問道,扳過他的身子,這才是驚得七魂出竅。

肖羅宇臉上一行一行都是血,他哭到最後竟是血淚滾滾……

“少主——”健雄大聲地喚道。“你挺著,我去叫醫生。”

“不要……”懷裏的男子氣若游絲,語氣如常鎮定:“扶我離開……不要人見……他們……都是扛不住事的……會嚇壞……”

“可是,都是血——都是血——胸前,臉上,眼睛,你——”健雄急得想哭,語無倫次。

“緩一緩……讓我緩一緩……我傷了……”他心知這才是真的傷了心:“會好……不怕……”

“好,我扶您離開。”健雄見如此清形下的少主依舊穩定著強大心神安慰他,知道自己關鍵時刻不能掉鏈子,一定要堅持住。

這真的不是悲傷難過的時候。少主說的對,外邊的人見到這樣模樣的少主,對此刻危如累卵的井上莊園百害無一利。

健雄忙打電話給小苑,然後扶起羅宇,從側門慢慢走出去。

千代敏之獨自坐在酒店的房間裏,桌上展著的還是昨晚肖羅宇讓她簽下的協議書。

昨天下午,是她提議他們去騎馬。冰天雪地的,這個提議頗有挑戰的意味。他自是不怕,她就想在他面前露一手。讓他知道她的別樣風情,轉移和發洩掉他陰傷的情緒。他答應的爽快。

他們從馬場歸來,肖羅宇帶她回到少主尊府。她覺得自己騎馬的技術是可以炫耀並被稱讚一下的,可是他一路上一言不發。

進了辦公室大門,他在大椅上坐了,她不讓須眉地在他對面坐下去。他就將準備好的一式兩份協議書推到她的面前:“簽了這個協議書,我師父過了頭七,我們就可以結婚。”

他帶她回到公事公辦的地方,她知道這仗勢他是有話說,婚前協議她也有思想準備。這一生拼搏沙場,協議不知看過多少,精明算計不在話下。

她拿起來,微笑道:“婚前財產協議,我也正想和你商量著簽一個,沒想到你已經想在我前頭了。看來我們真的心有靈犀,適合做夫妻!”

他沒有接話。她順著文字看下去,越看心越涼。本來沒有幾行字,字義幹凈不難理解。她看了幾遍,不覺觸目驚心。

“千代敏之負責主導千代財閥連同日系前三的大財閥,從即日起為井上莊園註資,必須助推拉升井上財閥的股指,保證其恢覆到三個月前的股指水平。其後井上莊園由肖羅宇獨立運作,千代敏之不得幹預。

井上莊園所貸資金本金及按市場正常借貸利率產生的利息,一年內還清,到期未還清,肖羅宇及井上莊園負全部責任。資金還清之日起,雙方自動解除婚姻關系。

千代敏之名下所有經營項目、財產均由其本人持有,肖羅宇可協助經營管理,不計報酬,不收紅利。

肖羅宇名下所有經營項目、財產均由其本人持有,千代敏之不得幹涉過問。

婚後肖羅宇與千代敏之保有個人獨立空間,不得互相幹涉。

即日起千代敏之敦促工藤部收斂惡行,保證顧楓人身安全,不受任何形式的脅迫、攻擊和傷害。”

這樣大刀闊斧,甚至生猛有力的幾條文字下面,簽著他的大名,龍飛鳳舞,顯示了他的深思熟慮。

他給了他們一年的婚姻期,他承擔了所有風險,保持了他獨立的人格。可是這個是婚姻嗎?

“你,這是什麽東西?”敏之顫抖著問。

“婚姻契約,我向你借錢,一年還清,你還我自由。”他淡淡地說。

“我難道就是用錢買了一年的婚姻?”敏之難過。

“難道不是?”他極冷靜。

“當然不是,婚姻要產生感情吧……”

“婚姻就是利益聯合體。你教我的。”

“可是還有那條款對你也不公平,你經營不收報酬,你幹嘛和我分的這麽清。”

“井上莊園對我的意義你知道,這次你幫了我。你說過龐大的家業,你需要找幫手,有這婚姻的名義,我便幫你,作為回饋。我們兩不相欠。”他冷顏,卻一貫地夠情義。

“可是這最後一條,我為什麽要敦促……”敏之心裏既感慨他的情義又生氣他對顧楓的維護。

“想和我結婚,就答應。我知道工藤部有有求於你的地方,工藤對顧楓覬覦已久,我要她平安,這一年裏我不允許她有一點閃失。”他講的理所當然,霸道得很。

“如果我不答應呢?”她較勁道。

“那你就離開。你的錢我也不要了。我給井上莊園陪葬。”他稀松平常般。

他是賭她不舍,他在利用她的愛。可是,她能夠得到他的唯一機會。千代敏之盡管心裏不悅,卻從不是扭捏小女兒態。

喜歡他,就承認。她有信心,他會愛上她,一年以後終有一天他會親自撕毀這份協議。現在她就順著他的任性。

她拿起筆在兩份協議下方都帥氣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肖羅宇拿過那紙協議看了看,清冷地:“好,千代敏之,我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冰點(二)

眼前是赤紅色,即使閉著眼。一片一片的紅彤彤飛過來,揮之不去。身體上下翻騰,忽寒忽熱,冰火兩重天。從每個關節到每寸肌膚到五臟六腑七魂八竅都疼得不可名狀。

疼,讓他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肖羅宇抽搐著發抖,牙齒打顫,不斷告誡自己,還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他不能屈服,他不能死。他還有那許多事沒有完成不是嗎?

可是還有什麽事呢?他好像又記不清了,心裏明明空落落的,他還有什麽事?滿心滿意的感受都丟了。他再不會有什麽事了?

這樣煎熬的生命,這樣難熬的疼痛,他太想放手而去。那一切又關他什麽事?他最在乎的已經沒有了。

撒手不管吧。他強烈地想停止這生命。

健雄坐在床旁,一動不敢動,盯著男人。有那麽些時刻,少主的呼吸極弱極弱。他怎麽叫都沒有動靜。

又一會兒,少主會含混著說:“沒事……不怕……”

怎麽辦?去找誰可以拿個主意?健雄再有定力,也已經急得團團轉。他深知莊主、少主這樣練武的人,等閑的醫生是治不了的,弄不好還適得其反。

少主又剛強到不想外人知道。但是這樣熬著,實在太讓人心疼了。

尊爵小築門外傳來響動。不多時,阿正氣喘籲籲上樓來回稟:“井上少爺和千代夫人來了。”

原來,千代敏之總等不到羅宇的消息,直接讓人帶她到正堂找人。靖和一眾中高層管理者正在面面相覷,說羅宇還一個人跪在裏面,不許別人進去打擾。

敏之尋來直接說道,他一個人在裏面未免太久,她要進去祭拜井上秀石,順便瞧瞧羅宇好不好,勸他節哀。

秀石的頭七祭拜禮沒有請任何客人來,全部是親近之人做最後的告別。現在敏之要進去,多少讓正堂裏的人詫異。從靖到主事官都覺得不好答覆。

於是,千代敏之更直接地說道,她馬上要和他結婚了。她不算外人。

所有人的眼睛都掉在了地上。靖第一個憤怒,未及細想,直沖進靈堂。靈堂裏空無一人。

他們這才發現肖羅宇不在。事情太過蹊蹺。所以井上靖遣散了主事官等管理層,往少主尊府一路尋來。千代敏之自然跟著。靖無暇顧及她是否在身側,只剩了對羅宇的怒和憂。

大藏健雄聽了阿正的稟告急忙下樓來,靖已經和千代敏之進了大客廳。健雄皺起眉頭,先對著靖恭敬地行了個禮,不客氣地開口道:“井上少爺忘了少主的規矩?您可以隨意進出尊爵小築,但這裏不接待外客的。”

千代敏之一聽這指的是她了。她也不客氣地回答道:“我和你家少主馬上就要結婚了。我怎麽算外人。”

靖看到健雄的臉上同樣浮現出詫異,於是問道:“你也不知道嗎?”

“現在才知道。”健雄楞了楞,隨即說:“但是已經理解了。”

“你是說,我哥他真的就背棄了顧楓,為了錢要娶千代為妻?”靖還是不敢相信般,早忘了他是井上家嫡親的血脈,只顧了替顧楓憤憤不平。一旦涉及到顧楓時,他的智商就自動降到零,他根本不分析不思考。

“他怎麽能這樣呢?”他咆哮道:“我要上去當面問個清楚。”

“好啊,我們就上去當前見他問個明白。“敏之不示弱。

健雄長臂一攔,急切道:“少主今日憂思過度,在休息,不能打擾。請少爺容我稟報。”

“連我你也攔?”靖紅著眼睛叫道。

“請少爺客廳小坐,我必須稟報。外人不能上去,這是少主的規矩,他真的動怒,恐怕我們都吃罪不起。”健雄綿裏藏針。在井上莊園,他是羅宇的得力助手,人人都要讓之三分。

靖掃了眼身邊的敏之,強按下火氣:“好,我們就等著他來說明白。”說罷站住不動了,敏之只好跟著他站定。

健雄回身飛快上樓,他其實不知怎麽辦,只想著拖延一時是一時。

待進了臥室,見羅宇依舊昏睡未動的樣子,心裏難過,悲憤道:“少主,你為啥要自己受著這樣的折磨,還要遭到他人的誤解?”

男子無聲,仿佛游走在死亡邊緣。健雄伸手一探,他的額冰涼涼的,鼻息微弱到不可聞,於是大聲呼喊:“少主,少主,你醒醒——這是怎麽了——”

夢裏血流成河,凍成冰的河是赤紅赤紅的。彼岸春暖花開,景致如畫,可是他面前只有這樣一條血河。凍成冰的血河,他大膽踏足上去,瞬間跌落,河水冰冷刺骨,血腥包圍了他,暗無邊際,他無望地下沈下沈。

三十年亡命路,死亡數次離他很近,卻都擦身而過,這一次他終於嘗到了死亡的滋味,原來是腥的。

既然來了,就來吧。他從來泰然處之。

他容顏舒展,神情莊重。蒼白的透明,輪廓清晰俊美。

生命裏的在劫難逃。

☆、冰點(三)

是劫,命裏註定的,何必還逃?

肖羅宇放棄了,任由冰冷的血水浸透他的肌膚,深入他的骨骼。慢慢地,他在無邊的黑暗裏,沈陷,慢慢地,沒有了知覺。

就如一朵落寞的花雕零在暗黑的夜。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飄過多遠。一個溫暖的懷抱抱住了他,這突如其來的溫暖,讓他一個夢醒。母性的光芒似乎在前方的亮光乍現。

他下意識地喃喃:“媽媽……”

這兩個字他從未叫出口。媽媽,溫暖,光亮,所有與美好相關的在霎那湧現。

他覺得他的心讓這溫暖感化,身體輕盈,舒適。這感覺太美妙,他卻無力抓住。可總還是有的,他的最後的皈依。他的淚緩緩地流了出來,又喃喃地喚道:“媽媽……”

她似乎抱著他的頭,親吻他的臉頰,撫摸他的身體,緊握著他的手,不停地呼喚:“羅宇,宇,你聽到我嗎?”“宇,你聽到了嗎?”“宇,是我。”……

她給予他力量和希望。他突然有了不舍,盡管暗黑冰冷強大,他下意識開始掙紮反抗。堅持,堅韌,前路漫漫。

猶如女媧或者聖母,她拉他穿過黑暗和冰冷,他積攢力氣,緊緊跟隨,他的意識在慢慢地蘇醒,他皴尋她的身影,熟悉親切,馨香依舊:“楓,是你嗎……”

“楓,你……”

“楓,說話……”

沒有回答,可是他分明瞧見了那熟悉調皮的笑容和堅定剛強的眼波。

她頑強堅忍,引領他趟過血紅的冰河,一步一步,一點一點,達到了彼岸。天空下綠草如茵,繁花似錦,萬物覆蘇……

肖羅宇緩緩睜開眼,刺進眼縫的光亮讓他不適應,趕緊又閉上了。

聽得不知是誰驚嘆一聲:“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

“楓——”他不放棄他的追尋,吐出一個字。

“少主,你可醒了。”健雄俯下身來:“你深度昏迷了三天三夜,嚇死我們了。脈息和鼻息弱到,我真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聲音漸漸不可抑制地哽咽。

羅宇的耳力慢慢恢覆些,力氣弱,不過那口氣是緩過來了:“我——還好……”

身體僵直,動一動就如散了架子般的疼。他輕哼了一聲:“楓——”

站在他床前的人都起了尷尬。健雄看了看靖,靖看著千代敏之,千代敏之看著健雄。

見那兩個大男人不說話,敏之跨進一步說道:“羅宇,你感覺怎麽樣?好些沒有?”

盡管她柔和了聲音,可是他聽在耳朵裏極其不受用。

肖羅宇微微蹙起眉峰,閉著眼艱難地問:“健雄,顧小姐呢?”

健雄頓了一下:“呃——少主,顧小姐不是早已經回去了嗎?”

“我在昏迷中,明明感受到她在。”他身體虛弱,心裏起急,立即大聲咳了起來。

“哥,你不要急啊,身體要緊。”靖慌忙說。

“靖,你也在……你告訴我……她在哪裏?”他邊咳邊說,勢要問個究竟。

“她——真的不在……”靖低低地說道。

“不可能!”他吼道,一聲劇咳後,噴出一大口鮮血,卻依舊執著地說:“我明明感受到她,不會錯!”

他的聲音越發堅定,擡手抹了把嘴角的血,強睜開眼,美目充血,但是眼神淩厲依舊。他目光灼灼逼人,那三個人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

靖和健雄不約而同地低下頭。敏之見狀,無畏地開口道:“羅宇,一直守著你的人是我。我一直握著你的手呼喚你,一直抱著你——那個人是我!”

她肯定而且充滿愛意。

冷颼颼的風從他後背襲來,他出了身冷汗。就這一句話足以擊倒他。他愕然,緩緩地閉上眼睛。

“哥——”靖又驚又急。

“少主——”健雄也驚叫。

“我沒事了,你們都出去吧。”他的聲音很冷靜,確實是已經緩過那口氣的他。

“少主,我留下來陪你。”健雄心裏難過。

“你去吩咐阿正,給我準備些餐食。細軟的粥和小菜,我餓了。”他淡淡地吩咐道。

“還是我留下來陪你吧。這幾天我一直照顧你呢。”敏之溫和地說。

“謝謝,不必了。我不習慣生人進我的房間。對不起,千代夫人——”他回絕。

“瞧你,怎麽還千代夫人,千代夫人地叫我呢。我不是馬上就是肖夫人了?”敏之嬌柔,然後大方地在他身邊坐下來。

“哥,你昏迷的三天,這幾天裏都是千代夫人——不,敏之小姐打理生意……井上莊園日經指數已經在緩慢爬升……我們的生意有了起色。”靖低低地補充道。

“謝謝。”他淺淺地回覆。“只是,我不太習慣,你讓我一個人休息一下好嗎?待我這一兩天恢覆下體力,會與你結婚。”

分明是悲壯的。健雄和靖心下更加難過,又不好明說。

敏之不以為意,伸手輕撫上他的臉頰:“不急呢,一定要你養好。瞧你臉色慘白慘白的,我一定好好照顧你,把你的元氣補回來……”

他偏開頭,躲開她的手,而且下意識地拉起被子,蓋住臉。

敏之“撲哧”笑了,年齡上她長他兩歲,所以全當他是孩子行徑。“瞧你,真是個孩子。好了,我們的日子還長,你既然這會兒想一個人靜一靜,我就下去給你煮粥。不過你剛醒,我們多少不放心,讓健雄在門口候著吧。有事你喚他。靖這幾日衣不解帶地守在這裏,讓他回去休息,精神好了也好幫你料理莊園裏的大小事務。”

她是大女人,可以把一切打點妥當,這短短三日,健雄和靖已經領教過了。於是那兩個男人乖乖按照她的安排去做了。

羅宇在被子裏不說話。敏之微笑離開。

羅宇就喚進健雄,嚴肅地看著他問道:“你告訴我,顧小姐有沒有來過?”

“少主——”健雄為難。

“你不要騙我。”他厲聲地說。

“我不敢,少主。”健雄卻也低下頭:“事已至此,千代夫人手裏有您簽下的婚姻契約,她也確實一門心思為了井上莊園為了您好,您就不要再糾結在過去上了。”

他失意:“我無意悔婚。她既已經出手幫了我,我不會做背信棄義的小人。只是,我想知道楓心裏到底還有沒有我——”

“少主內心強悍。從來是您要的沒有要不到,您亦是什麽都放得下的男人。何苦為難自己。”健雄勸說道。

“我什麽都放得下,我獨獨放不下她。”他虛弱一嘆:“她,好狠的心……我深愛的女人,竟忍心這樣傷我嗎?”他覺得眼角發澀,再度閉上眼睛:“你出去吧。我安靜下。”

原來所有的都是他的錯覺,他以為是為她醒來。終究是南柯一夢。

☆、冰點(四)

“羅宇——”顧楓大喊一聲,從夢裏驚醒。

窗外是如墨夜色,淒風冷雨,雨水將窗子打得嘩啦作響。她往被子裏縮了縮。她很怕雨夜。曾經下雨的夜,他摟著她簌簌發抖的身子,溫柔地:“乖,不怕了。今後有我,我在你身邊,一切都不怕。”

他們在一起時,只有有雨的夜,他再忙都會從辦公室趕回來看她,因為知道她怕雨。他會珍愛地將她摟在懷裏……往事已矣。

她的鼻子發酸,眼眶就要流淚。

顧楓果斷地掀起被子下了床,罩上晨縷和大衣,呼呼地沖下樓去。站在雨裏,雨水從頭頂澆下來澆到身上,她的淚終於可以流下來了,這樣不算她流淚呢。

她離開時,對自己的內心發了個誓,做他的女人她從此不哭。

雨裏很冷,她大步地走,在院子裏,暴走,一邊走一邊哭。忘記了寒冷忘記了害怕。只想在雨中,借著滂沱的大雨,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他透明的蒼白,一動不動,驚天俊容沈寂,無論她怎樣呼喚,他仿佛都聽不到,她傾盡全力溫暖他,她願意以她的命來換取他的……終於他喃喃地喚出“媽媽”,他眼角緩緩流下了帶血的淚痕……

她的心被生生撕裂,她的愛人啊,他的每一寸痛苦她都感同身受……流血的心承受著煎熬……

就讓我下地獄吧,我今生來世再來生都可以受苦,祈求我的愛人一生一世永生永世的安康……

“羅宇,只要你,好好的,你幸福,我寧可你恨我,然後忘了我……”顧楓機械地重覆著這句話,一遍又一遍。

如果他真的恨了她,忘了她,她該有多難過。她不就是在遭受著淩遲的懲罰?

就這樣在雨裏暴走著,直到她哭累了,心慢慢地安穩下來。

清晨,顧楓頭重腳輕,她支撐著爬起來,找了片感冒藥吞下去,然後整理妝容,照常去雜志社上班了。從井上莊園回來,她就知道她不能呆在家裏了,她必須重新開始一種生活。既然千代敏之當時承諾了她,不會讓工藤騷擾她,那麽她可以過正常的人生。

起碼表面可以如此,因為她的心已經殘缺永遠不能覆原。

昏頭漲腦地完成了一天的工作,甚至還加了一個小時的班整理采訪的稿子。顧楓覺得身上一陣一陣發寒,實在撐不住時,她才叫了車子回家。

大客廳裏,遠遠就看見父親顧江塵冷著臉坐在正中的大椅上。母親和哥哥姐姐們都惴惴不安地坐在一旁,連五叔一家也在。可是客廳裏這樣安靜。靜的讓人瘆得慌。

顧楓沒有絲毫氣力細想,只想著趕緊上樓去吃片退燒藥,然後躺倒。於是她匆匆地走,心不在焉地打招呼:“爹爹,媽媽,我先上樓去了。”

“站住!”顧江塵神情嚴肅,聲音冷厲。

旁邊坐著的人都無比同情地看著她。

“爹?有事?”她昏昏地問。

“你就沒啥要和我們說的?”江塵大聲地問。

“說什麽?”她傻傻地:“哦,我不餓,不想吃晚飯了。”

“你自己看!”江塵將手裏的報紙拋到地上。

顧楓疑惑地走近幾步,俯身拾起來。那是日本《讀賣新聞》財經版整版刊登了一條新聞——日本赫赫有名的財閥女掌門千代敏之與井上莊園少主肖羅宇結婚的消息。

大婚的照片,甜蜜的儷人,占據了整個版面,從婚禮到婚車到婚紗到珠寶到經濟到政治到各種八卦。

千代敏之是第一個帶著前夫姓氏再嫁,並得到前夫族氏祝福的女首富,她橫跨千代家族和香川家族日本兩大資本集團,肖羅宇名下擁有井上莊園和濟宇公司,也身價不菲。這份聯姻以後,他們夫妻坐擁的資產躍居全球第89位,亞洲第三位。這樣的經濟實力,足以在未來相當長時期內對全球尤其亞洲經濟產生深遠影響。果真是大事,所以嚴肅的財經報紙進行了長篇累牘的報道。

原來今天是他大婚的日子。照片是遠影,只有他們挽手走進教堂的身影。他一向不慣在媒體曝光。他的面容應該是波瀾不驚——你身邊的人是喚醒你的人魚公主呢,她答應我會待你好給你幸福,所以你挽著她的手多少也有些甘心了吧。

顧楓體內高燒,大約因為這高溫,她的淚腺都蒸發了。所以她看上去沒有一點難過的樣子,安靜地擡眸看向父親:“您說的是這個?”

“你沒有什麽要解釋的?”江塵唬著臉問。

“解釋什麽呢?這裏不是都寫著。”顧楓懵懵地說。

“小楓,他是我顧家的入贅女婿,協約簽過,家宴擺過,你爹維護他的話也當眾說過,他顧氏副總裁的身份董事局已經認可——”江波不得不開口拆解道:“雖然你爹意識到他可能一時半會回不來,但是位置還是給他留著,還是滿心盼著他能和你成婚。”

“小楓,你一個人回來,不聲不響,我們都以為他忙井上莊園的事情,你回來小住,不想打擾他。哪裏想到你們分手了。井上財閥的大盤已經成功反彈,他這是什麽道理啊?”顧舟不解:“你怎麽不跟爹說一聲,他要跟千代敏之結婚呢,這樣全H市不都在看我們家的笑話嗎?”

“你都沒什麽對爹交待的,掩藏的很好。如果不是他先打了電話跟我說明一切情況,今天看到這樣的新聞,你讓爹爹多麽的驚訝!”江塵痛心地嘆道。

“對不起,爹爹。”顧楓垂著頭。

江塵嘆息更深:“瞧你這模樣,真的如他所說,是你提出分手的?”

“恩。”她應道,有些恍惚。

“楓兒,也不關心他說了什麽?”

“不關心,他怎麽說都行的,反正已經分開了。”她低低地回答。

江塵由最初的怒氣轉成了淡淡的傷感:“他說你是為了幫他,讓他下定決心挽救井上莊園答應與千代敏之的婚事,所以主動提出分手。他說他已經讓千代敏之迫使工藤這段日子收起對你的行動,工藤這一仗失了算,毀了家底,露了怯,此時全力在挽救生意,修覆各方關系,所以你是安全的,但是讓我也不要掉以輕心,保護好你。”

“恩。”她依舊淡淡地應。

“他誠懇地請求我原諒他的失信。他說希望你幸福。這一生是他負了你。”江塵每講一句都在細細地端詳著顧楓的反應。

她沒有任何反映,波瀾不驚,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楓兒,你還好吧?”這是自己的最疼愛的女兒,從小離經叛道,父親終究擔心起來。

“好啊,這事情都發生那麽久了,難過也都過去了。為了他好,為了我好,大家都好。分開就分開吧。”她淡然。

“可是你有想過,他會不會很受傷?”江塵突然問。

她一個哆嗦,不知道父親為啥這麽問,於是擡眼看向爹爹。

“他在電話裏告訴我,在這裏小住過的幾天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可惜不能再叫我爹爹。是他沒有這個福氣。楓兒,你想過,他可能並不願意你這樣的方式幫他。他寧可彈盡糧絕,與井上莊園同歸於盡,好過最愛的人恩賜的羞辱啊。”江塵長嘆。

“塵,我覺得這個事情楓兒已經受了傷害。你怎麽好像還在怨她似的,是怨她沒有把那麽能幹的女婿招進門?”曉逸坐不住了,起身走近顧楓。女兒卻後退了一步。

顧楓不想他們知道她病了,事實上她也支撐不住,她早已知道她的做法背叛了他的感情,對他的傷害有多深,只是已經沒有辦法彌補。

她強撐著,訕訕地:“已經分開了,又怎麽樣呢。而且沒有任何餘地。所以對於我讓顧家又一次失了面子我很抱歉。晚飯在外邊吃過了。我先上去休息了。”

說罷,不管父母和他們的驚訝與否,她快步跑上樓去。一進門就跌進床上去,頭暈眼花。從看到羅宇病成那個樣子,她就已經知道她錯的有多離譜。他流出的血淚,她一滴一滴接在手裏,舔進嘴裏,吃進心裏。他傷得那麽重,是她的罪孽,百身莫贖。

錯了,挽回不了了。

當日,她看著敏之展給她的婚姻契約,從頭到尾,最後那一條依舊在維護她,她哭得稀裏嘩啦。敏之說的對:“他對你不忘情,情深意重,我承認。可是你細想過沒有,顧楓。你們在一起幸福嗎?你能給他什麽,既救不了井上莊園也成就不了他的雄心壯志。有你在,他瞻前顧後,泥足深陷,你的愛會把他勒死,你們的結局只能是雙雙殉情吧。這是你要的結果嗎?你放心,我會好好待他。為了他,我還會盡最大努力讓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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